卧龙小说网> 奇幻玄幻> 当我们失去一切的时候> 第二十九章 伍德兰-血之红,夜之黑

第二十九章 伍德兰-血之红,夜之黑

第二十九章 伍德兰-血之红,夜之黑

伍德兰感到不对劲,越是接近卸货甲板,血的腥味就越会让他恶心。

先前只是醒来的时候有一些迷糊,然而当他站起来,检查周围倒下的队友时,强烈的眩晕让他吐得像是要把内脏都一并倒出来一样。他从不晕血,也没有因为任何类似的原因感到不适,这样的反应只能认为是被打晕的后遗症。

然而战斗一结束,当他终于可以将注意力置于周遭,观察远处的敌情时,呼吸中的气味差点让他腿软倒下——先是强烈的呕吐感,而当反胃上升到顶点时,精神就仿佛灵魂出窍一般恍惚起来。

他调整着呼吸,扫视那些退却躲在掩体后的敌人,努力不让自己难以集中精神的状态现于言表。只是刚刚被他打倒的三个敌人仍在不住地流血,甚至连皮肤都能感受到那些红色液体的温度,他只能默默屏住呼吸,向后退去。

“别退。”伊拉在他身后小声提醒,弓弦绷紧的声音吱吱直响。

伍德兰将重心向后移,没有退出这一步,变成了虚步持刀的姿势。

至少这样那浓烈的气味不会笼罩着他,小心地镇定下来就不会失去必须的注意力。他强压着心中的反感和厌恶,做好了随时出击或转势防御的准备。

但是敌人很忌惮伊拉的存在,她已经展示了在这个距离上的准头。倒下的这几个敌人虽然颇有经验,反应上等,但在伊拉的干扰下没人能够和他交手超过三个回合。

这里的叛徒中没有几个见过的人,只有远在吊装平台下方有一个相对有些熟悉的面孔。那男人名叫夏尔·漠行,是和他们一起战斗过的上层甲板的教头。

那人平常看的话一眼就知道是个狠角色,然而那布满了风雨刻削痕迹的脸上此时却是显露出了极度的惊讶,瞪大的双眼在他和伊拉之间游走着。

漠行有理由感到惊讶,事实上,伍德兰也有同感。原因如下:一,他还活着,二,伊拉没死。

他不明白为什么那个双瞳异色的少年没有下杀手:自己醒来后只是头脑仍有些发沉,身上没有增添任何伤。

醒来后顶着要命的呕吐感和眩晕,他无意识地逃到了八甲板左一通道的整备室,并在那里渐渐恢复了神志。他在那里取到了自己最常用的装备——藏在柜中的十字弓普西,和惯用的雕花双刀。

失去了队友,前往下层甲板的路显得格外漫长。骚乱声愈发地远,周遭也趋于静寂,陪伴他的只剩下隐隐约约从脚下传来的低频引擎声。

似乎他是之前战斗的唯一幸存者,逃离那血流成河、横尸遍地的通道之前,他没有发现任何还在动的敌人和队友。虽然伍德兰努力回想,却始终想不起来是否有在那些人堆之中检查过达芒。

也许是死了吧。那些人在光荣号冗长的通道里和寂静化为了一体。

孤独的感觉顺着背脊向上攀爬,伍德兰感觉后脑头皮发麻。这是他很少体验到的一种可怕情感,他甚至为此感到恐惧。光荣号像是一只卧于海上的巨兽,它腹中吞噬了不知多少人的生命。隐隐约约,伍德兰感到每独自走一步,他腹中就会有一部分被挖空。他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多久,因为最后,他的结局只能是被它同化,永远消失。

伍德兰记起来了那段前往下层甲板的路。歪扭,曲折。以往他走的那些通道都已经面目全非——有些被砸烂的家具塞住,或是堆满了尸体。

被打了一顿之后,他头上被套了布袋,但那袋子上有一个洞,让他得以看到满目疮痍的周遭。

他摔倒了数次,脸磕在温热的地板上,鼻子里的血根本止不住。地上和鼻中流出的带着强烈腥臭的液体沾满了他的双手、衣服和头上的布袋。他即使屏息也无法摆脱,拖行之中身体缺氧,忍不住张嘴大口吸气,令他恐惧的气味便会钻进他的鼻腔、口舌之间、气管甚至肺的深处,让他呼吸都带着它的味道。

“老实点,不然你的榜样就是这个人!”

跌跌撞撞地被带到了卸货甲板,伍德兰被丢进了人群。他不知道为什么那些叛徒没有杀掉他,只知道他是“人质”,而那些和他被赶到一起的人也是同样的身份。

有人替他摘下了布袋,他还没来得及观察周围、感谢将他解救出来的同胞,却是发现面前躺着一个被众人照料的血人。

“伍德……”已经成为血人的母亲,虚弱地唤出了他的名字。

短弓拉弦绷紧的声音从侧面的楼梯中传来,同时钻进耳朵的还有一个似曾相识的嗓音。

“伍德……?”

浅黄色的头发,灰眼睛,雀斑。

是幻觉?还是来自死后世界的召唤?他认出了那个女孩——伊拉·猎光,已经坠海死掉的队友,现在就在转角处拉弓对着他。

她之前躲在楼梯间的阴影里,在对方没有从其中钻出之前,伍德兰根本没有注意到她的存在。

那双没有血色微微发青的双唇微开,嗫嚅着似乎想说些什么。

“天哪……你受伤了吗?……”比他高了些许的女孩快步走了过来,抓住他好好打量了一番,确认他身上没有任何伤口后才将他拉回到了阴影中。

虽说略有些无力,伊拉的拥抱让他感受到了些许实感。肌肤的温暖和身体的颤抖隔着薄薄的棉布衬衣传了过来。

伊拉真的在吗?他僵硬地愣在原地,心中莫名升起的疑问让他感到毛骨悚然。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提出这样的疑问,但恐惧迫使他甩了甩脑袋,将这个想法抛到九霄云外。

“谢天谢地,你没事。”伊拉如同蚊蚋一般的声音在他耳边,在对他说,却似乎不是说给他听。“我已经放弃希望了……光荣号真的就快要被占领了……你为什么还往下面走?”

伍德兰知道自己并不是毫无目的地向着卸货甲板行进的,他只是隐隐约约地觉得他应该那么走,也许是因为那里有他在找寻着的东西。有一个他再熟悉不过却想不起来属于谁的声音在反复命令着,他必须去卸货甲板。

“不要放弃。”他听见自己用肯定的语气说着,“我一路都没遇到敌人,我们必须去卸货甲板。”

“敌人是从那里攻进来的,我们必须去找大部队……”伊拉的脸上挂着一丝担忧。但她不应如此,因为就他所知,在敌人的大部队回来之前,卸货甲板上只有看守人质的寥寥几人而已,他们完全可以应付得了。

“不,卸货甲板。那里没有多少人了,我们卸货甲板。”他重申。

好似大病初愈的伊拉没有了往日的决断,她皱着眉头自言自语了两句,对他点了点头,与他一起向下走。

“哈哈哈,伊拉·猎光!”夏尔·漠行竭力地笑了起来,“你是去见了海神一圈回来了,还是我已经死了?”

撕破了紧张气氛的人不畏伊拉的弓箭向前跨了一步,手里玩着一把颇为花哨短匕首。

“杀一个人需要两次,你真是太特别了!”那扎着红头巾的男人又前踏了一步,大声地挑衅着。

伍德兰听到身后的伊拉倒吸了一口气,拉紧的弓弦泄劲、伴着羽箭的破空之声,一支箭越过他,射向那扎着头巾的男人。

伊拉还没有恢复她的力量。左胸上的伤口限制了她拉弓,箭在稍远的距离上就失去了威胁。

夏尔·漠行仅仅是侧过身,似乎是要给箭让路,然而他一甩手,伍德兰再定睛一看那支箭已经赫然在他手中。

看到了头目手抓羽箭,原本躲在掩体后的十多个敌人也闪了出来,谨慎地看着他和伊拉,分散开围成了一圈。

之前的战斗是出其不意,击破了突前的几个人,若这次是一起扑上来,伍德兰定然不能全身而退。

“你不是不喜欢这个男人吗?”夏尔漠行退了一步,将脚边的人拎着领子拽了起来。那人肩头被血染红,金发,皮肤苍白毫无日晒痕迹,脸上若是没有一道骇人的伤疤的话看起来和伊拉如出一辙,是伊萨克。

“你们已经是死路一条,若是射死这个男人,放下武器,我们保你不死。”

伊萨克一脸震惊的样子,他望着伊拉,那不自然歪开的嘴几乎都要扯到下巴上,但他微微摇着头,不知是在劝告伊拉还是在为自己祈求活命。

这样的场景伍德兰见过,他的胸中似乎有什么就要爆发,那是什么呢?他什么时候见过这个场景吗?他不敢放任自己去回想,心底的好奇最终还是敌不过恐惧,让他强行压下了胸中翻涌的情感。

一根羽箭划着曲线越过了他,迫使那扎头巾的叛徒再次侧身躲开,这就是伊拉的回应:战斗到底。

“是时候了,射死那个叛徒,伍德。”伊拉的声音颤抖而没有底气,她挤出的几个字里还夹杂着牙齿打战的声响。

这是仅有两次机会的武器。他从肩上将普西顺到手里,长十字弓架起瞄准的动作一气呵成,泛着淡淡蓝光的武器让远处围过来的敌人都退了半步。

被这么长的十字弓击中就是必死,伍德兰看得到瞄准具中的夏尔·漠行的脸色也一变。

这把曾经属于伍德兰母亲索莱茵·铁雨的十字弓逆转了无数战局。铁雨很少用十字弓,但凡出手必定会带走一个位于战局枢纽上的敌人。伍德兰听过无数母亲和普西前任主人的故事,然而他还从没机会如此利用它。也许是时候了,狙杀夏尔·漠行,他会成为和母亲一样的英雄。

虽然战斗终将寡不敌众,他仍不觉得自己会为来到卸货甲板而后悔。他和伊拉将会勇敢地战斗,他们会输,但卸货甲板走廊中会有一双眼睛看着,见证他们。

“少年!”脸色铁青的夏尔·漠行对着他唤了一句,“你也可以用那女孩换自己活命!放下那武器,我会让你过比在伽纳森舒服得多的生活。”

交换,活命,那是不可能的。伍德兰回头看了一眼面如死灰的伊拉,希望从她那里得到一个战斗到底的答复,然而比他年长女孩的绝望的双眼中仅剩一丝坚定。

他见过这双眼睛,就在这条通道里。那双眼睛属于谁?他知道,那双眼睛见证过他,一直注视着他,然而却想不起来它们属于谁。他放任自己探寻回忆,但仅走出一步,他便开始坠落,向着那如同北海的漩涡一般的通道下沉。宛如无底深渊一般的黑色走廊取走了他最后的清醒,将他抛回了那个让他失去一切的下午。

血色的霞光从背后的照来,在地板投下更加血腥的颜色,而投在母亲的脸上,竟给她发青的皮肤染上了一丝活力的假象。

“你们的要求可以满足,交换两个囚犯和两个你们要的人,让索莱茵·铁雨回家!”

他们迈动步伐向前,于是,通道内也有两个人影动了起来。

当他们走入黑暗,走向那最深的通道尽头时,伍德兰甚至都觉得这条通道不那么可怕了。

“妈妈,我们快要回家了。”他俯下身在母亲耳边说道,回应他的只是一声意义不明的呜咽。

只要再走五十步左右,他们就回到家族的怀抱了。

作为代价的是,那两个人向着他们走来的人将会成为阶下囚,只能等待下一步救援。

那两个人是谁?他们的身形一高一矮,矮的那个看起来只是个孩子。

那是谁?那个从身形上看起来和他年龄相近的孩子也许是他认识的玩伴,他努力想在黑暗中看出对方的轮廓,想要知道自己的自由是谁换回来的。

然而当那个轮廓越来越近,线条和颜色越来越清楚时,他惊讶得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——那是个和他等高的女孩,深棕色的头发,薄嘴唇,和他相似的细脸……还有脑后时不时左右甩的马尾。

“你很勇敢,照顾好爸妈。”当瓦蕾和他擦肩而过时,她用已哑的声音叮嘱道。

“等等……瓦蕾?”

他回头,只看到那马尾坚定而利落地摆了一下,瓦蕾的侧脸上,她蓝如海一般的眼眸中浸满悲伤,绝望。

这就是他最后一次面对他的双胞胎姐姐。

瓦蕾继续前行,望回她行走的方向,无论他怎么呼唤也不回头。

他看到她拒绝被捆绑,被两个青年围殴打倒。距离越来越远,他再也看不清那两个恶人的脸,听不见他们叫嚣的声音,黑暗的走廊吞噬着视野,让他所看到的世界只剩下一个小小的方形的窗口。

伍德兰憎恨自己的双腿,它们带着他回到了走廊尽头,他憎恨自己的双手,没有在擦肩而过时制止瓦蕾。他木然地站在黑暗的深处,凭借那一个小如餐盘的窗口看着卸货甲板内发生的一切。瓦蕾被押到人群深处,他仍然时而看到那已经凌乱的马尾,然而却再也没有看到她的双眼。

人质交换持续了很久。咬牙切齿的伽纳森们强忍着激愤,眼睁睁地看着载着人质和敌人的数艘蒸汽船驶出卸货甲板。伍德兰随着人群冲上甲板,他是多么期望看到瓦蕾就站在那里等着他,对他说“你又慢了一步”啊,然而他直勾勾盯着海面上那远去的烟迹时,等到的是一个满面严肃的青年。

“伍德兰,你得坚强点。” 那个年轻的队员把着他的双肩,对他做出了宣告,“战风失踪了,铁雨……她没挺过来。”

世界就在那一刻溶成了血的红和夜的黑,伍德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。

他已经没有在世的亲人了。瓦蕾被掳走,母亲死了,父亲也去世了。

重演,重演,他已经失去了一切,然而面前的人们仍要从他身上攫取些什么。他们剥夺了作为弟弟的伍德兰、作为儿子的伍德兰,把他撕得粉碎,现在又要剥夺作为伽纳森的伍德兰吗?

视野扭曲,尖叫、低语、咆哮如同爆炸一般填满了他的耳朵。后脑被切开一般剧痛烧了起来,被那几个人拳脚相加的疼痛重新印回到了身体上。他再也保持不了自我,只想逃避这一切,到一个没有痛苦,只有美好童年回忆的地方……

即使是手握普西,他也再也看不清那扎着红头巾的叛徒。

伍德兰手中的武器慢慢滑落,重重砸在了木质的地板上。


当我们失去一切的时候提示您:看后求收藏(卧龙小说网http://www.wolongxs.com),接着再看更方便。

好书推荐:《我的剧本世界在自主运行》《我是舰娘》《交错世界之学院都市》《认清现实后,她们开始追夫火葬场》《好徒儿你就饶了为师伐》《带着修真界仙子们天下无敌》《剑来》《修炼成仙的我只想养成女徒弟》《足控勇者的目标是魔王的丝袜》《被触手怪养大的少女》

目录 加书签